classic-9

在喻文州生日的时候表白并不是黄少天的计划。因为医生的临时约谈，他甚至连做蛋糕的事都没怎么参与。这些年他们的生日都过得非常忙碌，收到很多人的祝福，也要拿出很多时间答谢和应酬。黄少天没有想到，喻文州会在自己生日这天把他的事情放在第一位考虑。而且，他提出来的建议显然不是一时兴起。他一直就在默默地为他考虑，即使自己也是有伤在身，并不适合过度用脑。

他以为自己不能爱他更多，可实际上，那些依恋、感动、惆怅、彷徨的心情随着时间推移越积越多，不可阻挡地将心灵的容器整个填满。爱念溢出的那一刻，他终于有勇气，坦然而骄傲地向对方说出那一句告白。

喻文州张开的嘴唇微微颤抖，脸上的表情变化莫测。有那么几个瞬间，黄少天以为他几乎就要流下泪来。可是到了最后，他眼里的光渐渐暗了下去。在他开口之前，黄少天又道：“我这样说，和我们现在的处境，和其它的人和事都没有关系。我这样说，只是因为我喜欢你，而且想告诉你。”

喻文州沉默了好一会儿。黄少天拉过他的左手，在手背上轻轻吻了一下，站起来准备离开。在他背转过身时，他听到喻文州低沉的声音：“少天，如果是十年前你这样对我说，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答应你。”

他的心一痛，好像不光是为自己，也是为喻文州话中的苦涩。“文州……曾经是喜欢我的？”

“喜欢到想把你据为己有，喜欢到想让所有人都知道。”

他猛地回过头，在灯光下见到喻文州深深地凝视着自己，眼眶泛红。“但是后来我明白那种感情是不会长久的。那种从自我欲望出发的感情，是不会长久的。”喻文州慢慢地重复了一遍，像是自言自语似的说：“少天，其实是喜欢女生的吧。”

黄少天无法否认。他记得自己不止一次地把女友带到俱乐部，而且还曾放出豪言，说以后要生半支蓝雨战队。

“我和你，是不一样的……和我在一起，你会失去很多。即使你不后悔，我也不想你因为我留下遗憾。”

黄少天不语，喻文州又道：“我现在最大的愿望，就是希望少天的职业生涯能有一个圆满的结束。我……不知道你有这样的想法，只是想着要给你尽可能多的支持，所以这段时间可能没有保持好距离。我很抱歉。”

喻文州说完，垂下了酸涩的眼帘。他把双手交叠在一起，用右手紧紧按住左手被吻过的地方。

——等到我们退役，一切就都结束了吧。可是这个吻和今天你说过的话，我会铭记一生。

他爱上那个少年，心为形役地逃避了很久，久到自己都一度不确定，自己究竟还在爱着他，还是只是留恋爱他的感觉。直到他受伤前的那一场决赛，尘埃落定后的体育馆里，所有人都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，只有他注意到他的比赛舱迟迟没有打开。他慌乱地跑过去敲门，在看到他捂着手指的时候，心痛得甚至忘记了刚刚输掉的比赛。那一刻他才明白，即使早就不期待有所回报，即使早就打算让它烂在心里，这段漫长的暗恋也已经是他无论如何都割舍不掉的了。

“文州，你何必如此。”黄少天明亮的声音打破了沉默，“只是因为取向，就以为自己在感情里低人一等了吗。”

他站到喻文州正对面，直视着他的眼睛说：“我马上也要二十八岁了，你说的事情我都有考虑过。我觉得，那些都不是阻碍我们的理由。没有谁的人生是没有遗憾的，重要的只是我们自己的想法。”

喻文州微微仰着头，看向黄少天的目光茫然而不安。

黄少天早已褪去少年时的青涩稚嫩，从他这个较低的角度看过去，更觉得脸部线条硬朗了许多。可是那双眼睛似乎从未改变，认真起来总是带着仿佛看穿一切的锐利。他那些比感情埋得更深更小心翼翼的卑微，在他面前无所遁形，无处可逃。

喻文州惊觉自己也许错了。黄少天的成熟不止是荣耀里或者性格上的；在他一心想着用距离来呵护对方时，黄少天已经先他一步明了了他们之间的命中注定。

他是他的阳光。过去是，现在依然如此。

喻文州被这突如其来的灿烂晃了眼睛。他还不能接受，自己坚持了那么久的东西，忽然就变得没有意义了。而在他做出回答之前，面前那个极有说服力的表情意外地垮了下去。

“队长我为什么要跟你解释这么简单的道理，你那么聪明不是什么都懂的吗。”黄少天委屈又无奈地说着，双脚在地上乱蹭，“而且，你是怎么会觉得我不喜欢你的！你每次见到我都是关闭五感的吗！竟然逃了那么久，一点都不像你了。”

喻文州有倏忽惊讶，随即在心里安然地笑了。他说：“少天，再给我一点时间。”